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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远那么近

发表时间:2024-02-02  热度:

  《sofar》

  “离开书店的时候

  我留下了一把伞

  希望拿了它回家的人

  是你”

  女子把钥匙插进锁孔,朝着顺时针方向拧开,赤裸的双脚湿哒哒的,一下一下踩在木质地板上,像跳跃的鱼儿。转身,楼道上的灯,忽地灭了。

  她把刚刚买的两块肉松面包放进冰箱,去阳台上收了衣服,然后脱下针织衫和牛仔裤,随手套了一件干净的白T,衣服很长,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她低头闻了闻,大把大把的洗衣粉香气里,微微夹杂着他固有的油彩味道。

  那个人正在沙发上睡得香甜,身子瑟瑟地蜷缩成一团,像一只猫。她拿了一张薄毯搭在他身上,低下头看他,他的眼睛闭着,舒展的眉角像雾气氤氲的清明山水,空空荡荡的脸色白净得如同脆弱的瓷器。他的头枕在手上,嘴角隐隐漾着笑意。

  她的手不自主伸进他的头发里,他的头发柔软而干净,似乎比之前长长了一些。她的眼睛逐渐放空,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是在一家叫“further”的咖啡厅,他坐在她的对面,穿着一身黑色的长风衣,袖口印刻着一长串的白色英文字母,他背上背了一幅画架,黑亮的眼睛像浓稠而又安然的水墨,蕴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端着咖啡杯,就那么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有些发怵,故作坦然地低头去赶稿子。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走过来一把拿过了她的包,她惊得立马站起来,眼前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戴了一个棒球帽,帽檐压的低低的,衬得一双眼睛格外清明。他歪着脑袋,弯了弯嘴角,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一起去喝酒吧!”

  她定定地与他对视,不知为什么,心里倒也并不觉得反感。敛了一口气,说,“不去。”

  男子摇头,“这可不行,我刚刚跟你买了单,你欠我的。”

  她看了看服务员,服务员看上去很年轻,表情有些无措,木木地点了点头。

  “喏,钱还给你。”

  她从钱夹里掏出一张纸钞递给男子,男子推开她的手,不依不饶地张着眼睛,“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陪我喝酒。”

  那时正好太阳落了山,窗外的天空悠悠地晕了大片大片的红色,风晃晃荡荡地吹进来,像温柔的手。

  她莫名地觉得安然,抬起头,眼神清淡却笃定,“我叫乔苜。”

  男子笑了,笑容落拓而纯真,像心思清澈的孩子,“我叫纪然,是一个画家,流浪画家。”

  “阿苜。”

  纪然突然醒过来,半睁着眼睛,两只手习惯性地环住她的腰。

  “我买了面包,在冰箱里,你要饿了就先吃,我马上去做饭。”

  男子点点头,仰着脸去吻她,乔苜淋湿的头发垂落在他的脸上,他似乎被这份凉意刺激到,皱着眉头闭了闭眼睛,舌头依旧在乔苜的牙关里游离,带了些许的薄荷味道。

  一会儿后,他终于满意地放开了她,靠着沙发喘着粗气,舔了舔嘴唇。揽着她的肩膀问,“你洗澡了?”

  乔苜摇头,“下雨了。”

  他突然抬起眼睛,“怎么不叫我去接你?”

  “不用啊,不会感冒的。”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推着她的肩膀,晃晃悠悠地进了浴室。他坐在浴缸上替她放热水,她在一边站着玩弄头发。他撑着下巴看她,突然笑了,语气里半分无奈半分宠溺,“阿苜,你那么会照顾别人,怎么就是不会照顾自己呢?”

  纪然出去的时候吻了吻她的头发,俯身在她耳边,“快点洗,洗完了跟我做饭,要饿死了。”

  然后抬起头,眼睛清清亮亮的。

  乔苜以前从来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人,还能有像婴儿一样干净得一览无余的眼睛。

  她多羡慕啊,所以才会格外地袒护与珍惜,生怕有一天,这份难能可贵的清澈也被蒙上了尘世的灰。

  晚上她和他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放很老很老的片子,里面的背景音乐是一首调子很熟悉的民谣,被斑驳光线模糊得柔软的男声,似乎在年少的胡同里不经意地听过。

  窗外有电闪雷鸣,大雨倾泻而下。

  乔苜往他身上靠了靠,不经意地笑了,他扭头看她,乔苜抬起眼睛,“真好,真安全。”

  纪然把她抱紧了一些,突然问她,“喂,你有过一夜情吗?”

  她眨了眨眼睛,“和你算吗?”

  “当然不算。”

  她撑着脑袋,表情很认真,“不算啊,那我再想想。”

  “哦,有一次,大学的时候,我被一渣男甩了,然后去酒吧借酒消愁,遇见了一个特别帅特别帅的帅哥,虽然带着口罩,但真的是特别帅啊。”乔苜仰头看他,笑得狡黠,“比你帅。”

  纪然喝了一口红酒,笑,“那么帅的肯定是个好人,你可别随便冤枉人家。”

  “那你是觉得我在骗你?我后来还找了他好久呢。”

  “哈哈,真的啊?”

  乔苜瞥了他一眼,他扬着嘴角,心情特别好的样子。

  乔苜闷闷地想,难道小孩子就不懂得吃醋吗?

  第二天是周末,乔苜醒的时候已经中午了,迷迷糊糊地走到客厅。纪然正坐在澄色地板上,面前摆着一个很大很大的画架,旁边随意而邋遢地四处放着各色各样的颜料。他正歪着头,似乎在纠结下一笔该落在哪儿。

  乔苜蹑手蹑脚地踩过去,蹲在他身边,再一次被他清奇的画风弄得哭笑不得,洁白的画布上似乎被人肆意泼了各种颜色的颜料,红的,黄的,紫的,蓝的,绿的,总之,用色张扬任性至极,乱七八糟地看不出图样来。

  “哎哟,纪画家,您是想成为梵高啊?”

  纪然摇摇头,挠了挠头发,笑得有些羞涩,“比起上次的,有进步没?”

  乔苜诚实地回答,“没有。”

  纪然噘着嘴巴,垂头丧气起来,“不可能啊。”

  然后看向她,眼里又有了晶莹的光,“是不是因为你不是专业的,所以看不出来?”

  她咧开嘴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说你凭你的长相就能衣食无忧了,干嘛要偏偏跟画画过不去啊?”

  他耸了耸肩,一副你懂什么的样子,然后继续把目光转向画布,认真地皱着眉,画笔在手中轻轻地颤动着,却长久地没有下笔。

  突然扬起脸,得意而稚气的眸子,“我现在不就是在凭我的长相混吃混喝吗?”

  乔苜挥了挥手,想要打他,最后却还是不忍心,落在了他柔软的发间。“嗳,所以,你的梦想,是成为一个画家?”

  他正专心致志地调着颜料,头也没回,漫不经心地回答,“不是啊,我的梦想就是这样子,被一个女人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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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什么也不用做。”然后他又甩了一大片橙色在画布少有的空白处,转过头笑,眼睛弯成了一道缝,“再说,我本来就是一个画家啊,流浪画家。”

  乔苜刮了刮他的鼻子,哈哈,高估了你,还以为你还有点志气呢,也是,一个自我认知这么失败的人,怎么配得上有什么雄心壮志呢。

  乔苜从他的颜料里踩过去,向后挥了挥手,“我去做饭了啊。”

  他在后面突然喊,“我昨天在网上买了两双运动鞋,你记得签收啊!”

  “知道啦知道啦。”

  乔苜一直都知道,纪然根本就不是什么流浪画家,流浪画家的眼睛不会像他那样子的,完全地没有岁月里颠沛流离的沧桑感,只有时光淙淙的清明与温柔。他也从不像他所言地混吃混喝,他的生活费远远不及这些日子里他置办的这些东西,每一件都是价格不菲,上次的一个衣柜几乎吞了乔苜一年的工资。

  但尽管如此,乔苜也从来不问他,时光早就教会了她如何接受,既接受推心置腹的坦然,也接受闭口不言的隐瞒,接受猝不及防地来,也接受二话不说的离开。

  下午,纪然嚷嚷着要去散步,乔苜笑他,“你这一连几个星期都不肯出门的人,今天怎么有这份闲心?”他晃了晃刚刚收到的鞋子,理直气壮地答,“买了情侣鞋不穿给别人看,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乔苜点点头,嗯,好。

  相爱是多么美好的事啊,总要给别人看看的。

  纪然挽着她的胳膊,拉着她漫无目的地闲逛,阳光懒懒地投落一地的影子,他和她,交错蜿蜒在梧桐枝桠里,模糊不清的边缘,无比亲密。

  “阿苜,下次我们买全套的情侣衣吧,鞋子太不显眼了。”

  “阿苜,刚刚那个女的和你撞衫了耶,不过,还是你穿着比较好看,嘻嘻。”

  “阿苜,我记得这周围有一条小吃街的啊,怎么走不到了呢?”

  “阿苜,阿苜……”

  最后,他终于在一棵极大的银杏树下停下,大簇大簇的叶子层层叠叠地盛开着,像梵高笔下极尽渲染的色彩,一片肆无忌惮的金黄色,纯粹,极致,而又触目惊心。

  他仰着头,喃喃自语,“原来,已经秋天了啊。”

  乔苜心头一怔,执拗地拉他转身,低下头,阳光迷了眼睛。

  他们就这么慢慢悠悠地晃回了小区,一只浅褐色的猫卧在花坛上,懒洋洋的样子,露出粉白的肚皮。

  乔苜突然舒展了眉眼,转头对纪柯说,“你先回去。”

  然后从包里翻出了最后的小半包猫粮,凑到花坛旁边,轻轻地捏了捏猫的耳朵,“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我找了你好久,一个影儿都没瞧到,我都以为你被哪只大狗咬死了呢。”

  “幸好,还是回来了。”

  说完,尾音落了窸窣的委屈。

  猫在她怀里亲昵地蹭了蹭,眯着眼睛,专心致志地啃起猫粮来。

  乔苜不经意地转头,他正倚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纯白纯白的长毛衣上落了几片叶子,他把手习惯性地缩进袖子里,干净的眉眼安然如水,目光里漾着温柔的笑意。

  她痴痴地多看了两眼,原来,人面如画这个词真不是夸张。

  他侧着头,笑着唤她,“阿苜,回家啦!”

  乔苜突然发了愣,如石砾一样破碎的阳光里,有这样一个真实的人,有生动的眼睛和清晰的声音,站在一片朗澈秋色里,一字一句,喊她回家。

  荒唐得,多像周而复始的梦。

  纪然到家后连连打着哈欠,不停地揉眼睛,“哈哈,我去睡一会儿。”然后放开她的手,一个人进了房间。

  乔苜做好饭后去房间叫他,他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蜷缩着身子,像一只猫。

  乔苜笑着去扯他的被子,“起来啦。”

  身下的人却迟迟未有动静,乔苜落下眼,看到雪白的床单上贲张着几簇绷紧的褶皱,忽然心头一紧,急忙扯下了套住他头的被子。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细小的汗珠,头发湿漉漉的,眉头紧皱,眼睛痛苦地闭合着。乔苜慌乱地握住他抓着床单的手,声音微微发颤,“又头疼了?”

  他把头枕在她的腿上,勉强睁了睁眼睛,点了点头。

  “刚刚就疼了吧?”

  他似乎很努力地想开口,最后又还是点了一下头,极轻,无力又脆弱。

  “怎么不跟我说呢,是不是刚刚出去吹到风了,你不就是神经衰弱吗,怎么会这么严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乔苜又急又气,一连串说了一堆,身下的男子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角,眼皮耷拉着,声音很虚弱,却带着轻浅的笑意,“好吵。”

  然后把头向上蹭了蹭,“它疼一会儿就安分了。”

  乔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抽出手帮他揉头,不太敢用力,极其小心。

  四周变得格外安静,有风轻轻地拍打着窗子,一下一下,均匀而缓慢。

  “为什么不把它养起来?看起来那么喜欢……”

  乔苜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那只猫,眨了一下眼睛,认真地想了想,“嗯,我是喜欢呀,可它不一定喜欢。我要是真养了它,它想离开的时候还得想方设法地逃。多麻烦!”

  “你怎么知道它会离开?”

  她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语气漫不经心,“天下哪会有不散的宴席啊,最后,都总是会离开的。”

  他突然翻身爬了起来,手撑在她的肩上,声音沙哑得像暮色里缭绕而浑浊的烟,匆匆唤了一声,“阿苜。”然后就打住了,眼睛落在她背后的雪白墙壁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似乎在纠结着用词,最后抬起头,笑容轻而忧伤,“你说你这么年轻,怎么就不相信长长久久这样的漂亮话了呢?”

  乔苜几乎脱口而出,“如果我相信,那你会留下吗?”

  眼前的男子忽地愣住,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睛依旧直直地看着她,却失去了焦点,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慌乱,无措,怯弱,克制和忧伤,彼此胶着,一晃而过。

  她忽然笑了,起身,背转过头,语气冷静而自然,“饭菜都凉了,快去吃吧。”

  然后带上房门,倚着墙壁,笑自己不胜防的矫情。

  秋意渐凉,纪然越来越不肯出去,日日待在几十平米的房子里,不计昼夜地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痴痴地对着画布发呆。

  乔苜印象里的他变得越来越安静,常常只是笑,习惯性地单手撑着头看她,顺直而柔软的刘海渐渐遮了眼睛,偶尔白净的脸上会挂上淡淡的油彩,像极了猫。

  每次她一推开门,被画布遮住半边脸的他立马抬起头来,眼睛落了分明而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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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光,他兴冲冲地拉着她过来,指着色彩斑斓的画布,“怎么样,像不像?”

  乔苜低下头,凑近了看,纪然似乎下定决心要摒弃之前放荡不羁不知所云的画风,逐渐清明的色彩越来越有了模糊的轮廓,他开始执着于画肖像,她的肖像。

  她咬着下唇,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忍心地开口,“额,你说这是古埃及的皇后我也信。”

  纪然噘着嘴瞪了她一眼,然后开始对着画布发呆,挠着脑袋,赤裸的脚在地板上来回摩擦,急躁地喃喃自语,“怎么就是画不好呢,为什么呢?”

  像个,像个来不及交上作业的孩子。

  乔苜把口袋里的牛奶糖塞进他嘴里,他愣愣地转过头来,目光里有猝不及防的呆滞,最后咧开嘴,笑得甜蜜而苦涩。

  一个落雨的晚上他突然爬上她的床,他从背后抱住她,柔软的毛衣有冰凉的触感,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不说话,温润的鼻息滞留在她的皮肤上,痒痒的。

  乔苜笑着去握他的手,“纪然,你唱首歌我听吧。”

  背后的人似乎点了点头,下巴轻轻蹭在她的肩膀上,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的声音沙哑而清凉。

  夜,愈看愈美丽,

  但谁,会来电?

  当我,凝视我的脸,

  几亿人在爱恋。

  画面,在脑内乍现,

  波斯湾,最南面。

  灯塔中,谁人在约会我?

  不必真正遇见。

  是谁在对岸,露台上对望,

  互传着渴望,你熄灯,我点烟。

  隔住块玻璃,隔住个都市,

  自言自语地,共你在热恋。

  在池袋碰面,在南极碰面,

  或其实根本在这大楼里面。

  或是有一天,当我在左转,

  你便行向右,终不会遇见。

  他的声音很轻,很薄,似乎无力高低起伏,像缓缓坠落的雪花,融化在了无人迹的夜里,没了痕迹。

  乔苜皱着眉,挣开他的手欲转过身,“你头疼又发了?”

  他突然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执拗地把她夹在怀里,“不要动,让我多抱一会儿。”

  沙哑的声音里几乎落了哭腔。

  乔苜紧咬着下唇,把眼里的水光极力地倒回去,她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周围全是他的味道。

  “你还没唱完呢,我唱下半段吧。”

  喜欢的歌,差不多吧?

  对你会否,曾打错号码?

  我坐这里,你坐过吗?

  偶尔看着,同一片落霞

  是谁在对岸,露台上对望,

  互传着渴望,你熄灯,我点烟。

  隔住块玻璃,隔住个都市,

  自言自语地,共你在热恋。

  月台上碰面,月球上碰面,或

  其实根本在这道墙背面。

  或是有一天,当你在左转,

  我便行向右,都不会遇见。

  “这首歌我最喜欢坐火车的那段独白,可惜,怎么念,也念不出哥哥的那种味道。”

  纪然是在一个夜里离开的,极其单薄的夜色,没有月光。

  他背着当初的那个画架,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长毛衣,脚下是他们一起散过步的运动鞋。当着她的面,不耐烦地关上门,一步也没有回头。

  “我骗你的,我不是什么画家啊,我爸爸很有钱,你在电视上应该看到过那种大得吓人的豪宅吧,我们家就住那样的房子。因为有钱,所以必须一辈子和他一样做那无聊的工作,倒也不算吃亏吧。”

  “你知道吗,其实我工作很出色的,明明那么讨厌,可我做的竟然不错,连我爸爸都称赞我做事果断心狠手辣,对,是称赞啊。”

  “对了,今年冬天我就要结婚了,和一个顶有钱的姑娘,好像见过几面吧,叫什么我倒是忘记了。我以前就想啊,一定要在结婚前跟一个姑娘鬼混一阵,不然太无聊了。”

  “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吧,因为你太适合了,什么都很适合,长得不够漂亮,也就是一小编辑,嗯,尤其是家世,最适合了,父亲是盗窃犯蹲了监狱,母亲四年前死了。我要是跟这样的姑娘交往,他们非得气死了才好。”

  乔苜就那么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看见眼前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突然变得如此遥远而漠然,心里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儿都不难过,只是觉得陌生,置身事外,如旁观者一样的陌生。

  他走之后,乔苜去阳台收衣服,抱着沉沉的一堆衣服,突然又生气起来,不是气他离开,而是气他走了以后,还留下这么多乱七八糟,怎么也清不干净的东西。

  阳台上的衣服,桌子上的棒球帽,电脑前的仙人掌,浴室台上的剃须刀,客厅里未干的颜料,垃圾桶里捏作一团的画纸,还有那个贵得不可理喻的大衣柜……太多了,多到她要用好长好长的时间才能清理完。

  真烦呐,乔苜把自己扔进浴室里,也不脱衣服,把喷头打开往身上胡乱地淋一通,眼睛被水迷得睁不开,冰凉的水涌进灼热的喉咙里,双手捂着脸,突然哭了。

  嚎啕大哭。

  像最原始的孩子。

  明明已经有了盔甲和伪装的皮囊,明明以为再也不会害怕失去了,明明早已被迫学会接受了一切意外,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这么难受呢?

  乔苜就那样浑浑噩噩地过完了那年的秋天。

  一个清晨,乔苜在厨房里悠闲闲地煮早餐的鸡蛋,客厅里的电视正放着早间新闻,开很大的声音,面容清秀的地方台主播波澜不惊地对着台本念哪哪集团的富家公子昨夜得脑癌死了,乔苜慌张地冲到客厅,啪地一声关了电视。眼神呆滞地坐在沙发上,心里愤愤地在埋怨刚刚的女主播,为什么不是报哪哪的好命少爷结婚了呢,和他记不清名字的公主,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肯定拿错了稿子。

  或是眼花地,念错了名字。

  再或是,那个任性的孩子,又无聊了,这次变本加厉地骗着全天下的人,陪他演了一场闹剧。

  总之,肯定是错了的。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是快递员。乔苜机械地打开包裹,突然泪水漫了眼睛。里面是一幅油画和一封短信。

  画上的人,有刚刚及肩的头发,眼睛弯弯的,嘴角有很浅的梨涡,微微仰着头,笑意明晰。

  真好看呀,这次,一点儿也不像古埃及的皇后了。

  那双毫无灵性的手,是反反复复地练了多少次,才有了这样的轮廓的啊。

  旁边提了一段话,很清秀干净的小字。

  我由布鲁塞尔坐火车去阿姆斯特丹,

  望住窗外,

  飞越过几十个小镇,

  几千里土地,几千万个人。

  我怀疑,我们人生里面,

  唯一可以相遇的机会,

  已经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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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苜倚着墙,几乎站不住,紧咬着牙关,犹豫了好久才忍下心打开了那封信。

  “越来越记不清你了,不知道和你像不像。画得不好不许再笑话我了啊。还记得我说的吗,我是流浪画家,这一次,要去天堂转转了。不哭哈,和你分别后,我已经把你的眼泪都帮你流干净了,所以不许哭哈,不然浪费了我的那些水分。嗯,对了,其实我也觉得,二十二岁的纪然比二十六岁的纪然帅。”

  窗外,忽然落了雪花。

  那时候,纪然还只是一个少年,第一次见识到商场的污浊,堵着一口气,戴着口罩和棒球帽,从管教森严的家里溜出来,混到了酒吧。

  刚一进酒吧门,就被一个女孩拉住了,那个女孩看上去很年轻,长头发,穿着米色的亚麻裙子,脸上干干净净。她倒在他的身上,烂醉如泥。

  后面的酒保追上来,她回过头不耐烦地说,“别催别催。”然后忽然转头指着他,眼睛里有闪闪烁烁的光,“这是我男朋友,你叫他付钱。”

  纪然发愣,后来又觉得好笑,看了看女孩,大方地跟她掏了钱包。

  他在马路上问她,“你家在哪儿?”

  女孩连连摇头,“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满嘴的胡言乱语,眼睛却真挚得动人。

  最后纪然没办法了,背着她去找酒店。她趴在他的背上,认认真真地数着星星。

  “你为什么去酒吧啊?”

  女孩似乎没听清,把头凑近了一些,柔软的头发落在他的耳畔上,有很明显的茉莉香气。

  “因为心情好呀,她也死了,现在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离开了。”

  然后打了一个酒嗝,懒懒洋洋地问他,“你呢,你又为什么来酒吧?”

  纪然故意提高了音量,“我要跟我女朋友送酒钱啊。”

  女孩在他背上吃吃地笑了。

  那天的风痒痒的,纪然把她放在马路边上歇了歇,姑娘站在花坛上直直地看着他,忽然指着他的脸,眼睛里全是亮闪闪的光,含糊不清地说,“你长的真像一幅画啊,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人能送我一幅画了。人会离开,可画是不会老的。”

  “如果你认识我的话,

  我今年会收到什么圣诞礼物。

  这间餐厅,这只水杯,

  你有没有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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