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午夜阑珊,我无所事事,独自在蜗居中谛听时钟的脚步。唉!世间再没有什么比时钟更冷漠的事物了。
热气扑进门来,屋子里很是闷热,一团团浓密的热气在我身旁翻滚。烦闷的感觉,像沙尘暴的漫天黑尘,以鬼魅的流动速度,迅速而猛烈地向我渗透包围过来。那种步步紧逼的孤独、恐惧和疼痛,比刀子更深入骨髓,比绝望更逼人沉沦。
电风扇的叶片在飞速地转动,难抵室外滚滚热浪。
我不停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找不到一个安定的地方,想不出应当做点什么。人也似乎变得麻木不仁,半死不活,我的全部情感都被这无所事事的空虚搞坏了。
天上只有一朵云彩,似乎是在消散,又像是在飘动。薄雾似的光盘桓在空上,悄悄诉说着它的孤单与无奈。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烟味,还有草香,并且混杂一点汽油和皮革的气味。
小区里的苦楝树,树冠连成一片,鸟雀们躲在硕大的树冠中不肯出来,其中一只鸟雀正在向同伴悲情地歌唱,唱着一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孤独者之歌》;知了的叫声铺天盖地,单调而悲壮,持续不断;野猫凄凉激越的叫声在小区里传得很远,扰得人心神不宁。
小区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走着、坐着,抑或站着,这些人神情倦怠,动作迟缓,他们之间的聊天内容,像破旧的蛛网似的零零碎碎,东拉西扯。
一辆辆汽车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我苦于烦闷,无所事事和天气炎热,怀着无奈的心情注视着它们一辆一辆地从我眼前飞驰而过。
喧闹使人心烦意乱,暑热炙烤着我的身体,使我精疲力尽,周围的一切都绷得紧紧的,失去了耐性,似乎转眼间就会激起一场巨变,引起一场爆炸。
溽暑难耐,连鹭鸶也懒得动弹,它们排成一排排,蹲在江面上漂移的树木上,张大着嘴,耷拉着翅膀,或者懒洋洋地漂浮在波浪上,随着波浪晃悠,既不鸣叫,也不像平时那样像猛禽似的跃然江上。
躁闷的热风从江面吹来,浪涛撞击江岸的哗哗声和岸上树丛的沙沙声,就像沉思的乐曲随风散落在屋子里。吵闹不休的波浪,虽然仍在不停地奔跑着想爬上岸来,但它们的响声比之白天也渐渐地变得不那么快活和渲闹了。
“叮铃——叮铃……”有电话打来,号码陌生,声音陌生,不说是谁,让猜。
我讨厌这种把戏,信口说出几个名字。这些名字和这个时候的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还有这个给我打电话的人。
对方说,不是,不是,也不是。
哦,不是。我继续报。眼睛盯着小区里那个吹气球的小男孩。小男孩正把自己的脑袋吹得老大。一声爆响,声音在躁热的道路上蹦跳,然后顺着郁闷的空气,闯进小区里的各家各户……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喂,喂,说话呀,是什么在响,放炮吗?
是的,放炮。不好意思,你到底是谁呀,是不是打错了,真的是找我吗?
当然是你,没错的,九满同学!
呵呵,知道我的名字,还是我的同学。我笑了,眼前的事情突然有了些趣味,像清汤寡水的面里突然蹦出了鱼腥。
唉!生活过得差不多连自己都忘了,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别人想起来。
对方还是不说。我继续猜……亲爱或不亲爱的,年轻或不年轻的,全部挤在一起涌出来,潮水般奔向对方。
可是,这些名字里依然没有对方的名字。
对方的口气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有了些怀旧的味道。我依旧漫不经心,依旧搜肠刮肚地找名字,逮着一个就放出来。
突然,我发现我记住的人已经跑了个精光。
于是,我说,别绕了,沿着电话线爬过来吧,总得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吧!
在一大片沉默之后,电话里传来开心的笑声,说:“九满,我是国林!”
名字从他的嘴里飞出来,从我的耳朵里过一遍,生活就跨越了千山万水……
“哦,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我像是告诉对方,又像是自言自语。“唉!一晃三十多年了。现在,我们辛劳了大半辈子,也该为自己的未来规划了,老九,我们公司有一款养老保险,真的不错,很适合我们这个年龄的群体,你买吗?”此刻,我仿佛跌落到另一个更加深沉的无奈、忧郁、痛苦之中。
烦,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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