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花房是清水县远近闻名的花草种植中心,其中又以千亩玫瑰园最为出名,不说远销大城市,只是近几个县的主要花卉均来自于杜家花房,就足以证明其知名度。
杜家花房的老板杜恒是个已年过花甲的老人,一生并没有什么文化,但却把花草种得很好,在花草种植界里混得也算是响当当了。但他算是相当低调的人了,除了一栋小别墅和一辆跑车便再也看不见他有什么奢侈品。每年他从杜家花房这边赚的钱都不止百万,但很少有人看见他出去乱花什么钱,有人来看他,也总是在花园里才能找到他的身影。
他好像把自己嫁给了花房,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把花房的名气扩大,可是他老了,常年的劳累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不能再在花房里干多久。花房的事业不得不交给自己的儿子打理,可是他儿子却并不愿意接受花房的事业。
午饭时间,杜恒像往常一样地坐在椅子上,点根烟吸着,太久的劳累让他看起来不止六十岁,更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爸,我叫你不要抽烟,你怎么老是不听呢?”儿子像往常一样地把他正抽着的烟给抢了过来,直接扔了出去。
杜恒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然而饭并没有吃多久,他忍不住还是说了:“小宇,花房的事业你去接手吧!选个农林专业,好上手。”
杜宇才十八岁,今年高三刚毕业,专业还没来得及选,他年轻的眉头有着一股惆怅,因为是父亲老来子的缘故,他在家被宠,在外也没人敢欺负。这个年龄也算开始懂事了,也有了自己的主见,他不想接受花房的事业,他有自己的梦想要去追寻。
“爸,我真的不愿意接受花房,我的梦想是建筑,我想学的是建筑,不是农林啊!”杜宇说道。
杜恒眉头皱了皱,缓缓地说:“你选建筑,你让我的心血怎么办?我的事业谁来继承?”
“交给姐姐吧,她比我更喜欢花,她也更适合接手花房。”杜宇说。
“胡闹,你知不知道你姐已经嫁人了,我给她的东西不就是给了外人么?我怎么能让我幸苦一辈子的东西就这样白白地送给别人。你姐是比你更适合打理花房,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把花房给她不可能,也没这道理。”
“爸,你怎么还是用你的老观念去看问题,儿子女儿不一样吗?有什么外人不外人的。”
“我老观念,我就是老观念了,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但我告诉你,我今天也把话给撂这儿了,这花房你必须接手,不接也得接,你要选建筑,可以,但是你别指望我给你一分钱。”杜恒厉声说道,“还有,你要是敢不接手花房的事业,你就别把我当你爸,也别回这个家!”语罢,把筷子狠狠地扔在了桌上,起身走去了花房。
杜宇的眼中含着两滴泪,一半是自己的梦想,一半是自己的父亲,他该如何去选择?他又有什么可以选择的权力?
他也跟着出了门,看着那片玫瑰园,仿佛看到了财富,将来,他也许会成为一个大老板,穿一身西装,在各个花卉市场里奔波忙碌。也许,他会像他父亲一样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亲自去给花卉浇水,除草。可是,那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想要的是用自己的手去测绘桥梁,用一杆笔去构建世界上最宏伟的建筑。现在却没法实现了,他必须臣服于自己的父亲,不是因为大学不给他钱,而是,他心里有这个父亲。
他郁郁寡欢地走进了花房,哪怕已经接受了命运的捉弄,却并没有那么想得开,精神还是日渐消沉,那年轻俊美的面容积累了一点又一点的沧桑。抬头看向远方,那是父亲正坐在那里抽烟,抽了一根又一根。他的视野里并没有父亲的具体模样,而是很模糊的一道幻影。他坐了下来,看着一朵玫瑰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怔怔出神。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中终于有了清晰的花的容貌,给花浇了浇水,他凝视父亲的方向,只见自己的父亲还在那儿抽烟,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了一丝让父亲抽死算了的想法。但他还是跑了过去,说:“我接手花房。”一滴泪又从眼眶滑出。
他的父亲却对此视而不见,而是很高兴地笑了笑,把烟扔了,回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第二年春天,一个很令人惋惜的事情发生了,杜恒因为积劳成疾,病逝于县城的医院里面。葬礼那天,来送行的人很多,花房里的玫瑰花在四月的春风里开得像血一般鲜红,仿佛在纪念这个曾经最关爱它们的人。
杜宇看着哭得很厉害的姐姐,在想着一些事。他想把花房转手给姐姐经营,他知道自己的姐姐是真心爱这个花房,一定能照顾好这些花草,至于父亲曾经的话,他早已遗忘了,在他的眼里,姐姐和他一样都是父亲的孩子。他要给姐姐最喜欢的东西,而自己,也将去追寻自己的梦。
“姐,爸爸去了,花房就交给你吧!”杜宇对姐姐杜梅说道。
杜梅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看着这个长得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弟弟,摇了摇头,走向了灵堂之外,看着迎风摇动的玫瑰花,有眷念,有不舍,可她还是说道:“这是父亲留下给你的,我不能要。”而后,彼此静默无言。
一朵一朵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尽显妩媚,杜宇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都难以实现自己梦想了,他得把自己嫁给花房,像父亲当年一样。悉心照料这些昂贵的花朵,他不喜欢这一切,他甚至想放火烧了这一片花园。他深爱着自己的父亲,也恨着他的父亲,给了他梦想的权力,却毁了他的梦想。
几天过后,花房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千亩玫瑰花的脸上载满了笑容,无关乎那一段悲伤,无关乎照料它们的人是谁,它们只是笑着扬起了自己的头颅,这一刻,仿佛它们才是这片天地的主人,宁静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