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从莲湖公园路过,偶遇我的同事老白。在他对插诨打趣,我感慨一个人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退休的老白依旧“风流不改”。自然,见过老白后,也不由得让我想起他的一些往事。
1996年,我被别人引荐担任某省级机关办公厅秘书处见习秘书。当时,老白是办公厅文史办的干事,尽管我们都是办公厅下设两个部门,但是因为业务性质不同,我们并没有多少的交集。
文史办都是老同志,老白时年四十七八,还是“年轻同志”——“年轻同志”只有在一起,才有共同语言,因此老白有事没事就爱到秘书处闲聊。尽管我是秘书处唯一的男性,也很勤快,但是老白对我一直不太搭理,只与几个女秘书聊得火热。老白见到每个女秘书,都会很肉麻地喊“亲爱的”,而女秘书多半会锤他几下,骂他不正经。这个打情骂俏的场面是秘书处最常见的场景,每个人都习以为常,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如果那天老白没来了,缺少这个环节,秘书处所有的人都觉得不自在,好像生活中少了调味剂,一下子没了滋味,让人感到难受。
有天,秘书处正在忙一个大型会议的材料,老白推门进来了,四下里和女秘书闲扯,但是没人理他。老白感到很无趣,在屋里转了转,然后忽然把与他调笑没有底线的一个女秘书的头花拔了下来,那个女秘书头也没回,喊了声“滚!”
老白这时感到很心满意足,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说道:“要我滚没那么容易,肌肤相亲后我立马滚。”
女秘书一听这么出格的话火了,将桌上的材料抓起砸在老白的身上,老白连声喊道“耶耶耶,还来真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文件放在女秘书的桌上,赶紧退了出去,但是满意地笑声伴着脚步声在机关大楼肆无忌惮的回响,在静静的机关大楼里很是刺耳。
1998年,机关开始配备win95系统的电脑,老白一下子对这么一个神奇的玩意感了兴趣。在机关组织的培训会上,他学的最为认真,提的问题也最多,而且从此很少再到其他部门去闲聊,让机关尤其是秘书处一下子恢复了宁静和静谧,也让办公厅领导破天荒地号召我们向老白学习,掌握电脑技术,把文秘工作做得更扎实更细致,把文字材料保障工作提升到一个新高度。
这天晚上我加班,工作干完了要走时,在楼道碰到老白。老白一脸神秘,见我说:“张秘,耽搁你些时间,你到我办公室帮帮忙。”我答应了,于是跟着走进他的办公室。新电脑在办公桌上放着,古城169拨号声滴滴的响着,原来这一阵子老白一直在忙着上网啊!
老白坐在电脑前,给我打开一些知名网站,比如yahoo、163、新浪、古城热线等等,示范网上的资源很是丰富,然后问我:“张秘,你们年轻人懂得多,你给我找几个黄色网站。”我听到这样的请求很是尴尬,我真不知该如何处置:不给他找几个这样的网站,老白一定不会放我走,但是如果给他找一些这样的网站,让别人知道,会不会认为我是一个“坏人”。
老白看到我犹豫,猜出了我的想法,于是说道:“张秘,你是学英语的,你会在国外网站上找东西。我不懂英文,所以没法找。我在国内网站找的,都不正点,不火爆。”说着他给我演示收藏夹里存的数十个黄色网站,嘴里也不停地点评说国内拍照片人太不专业,不会取景,拍摄的角度、颜色、光圈都不对等等。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踌躇了一下,决定还是帮帮老白。这时,老白也起身给我让了座,于是我坐在电脑前,输入几个英文关键词,很快给他收藏夹里添了十几个国外网站。老白重新坐下后,点开几个看,一下子大尺度的换面哗啦哗啦在屏幕闪烁,老白眼睛一下子都有了绿光,连说:“你看人家老外,真正点,......”看到他心满意足的样子,我赶紧抽身撤退了,不过,在回去的路上,我心里一直犯嘀咕,生怕老白因此闹下什么难收场的事。
——不过,让我满意的是,老白还是很有城府,在机关里没有给任何人提到过他上一些黄色网站的事。而作为这件事的副产平,老白和关系融洽了好多,再来秘书处时也会问问我,和我聊聊网上的新闻,当然,他与女秘书的调笑也在继续。
一天下班时,老白过来找我,说让我晚上陪他去见一个朋友,我当晚也没事,也就答应了他。晚七点多,老白和我打车到钟楼饭店见他的“朋友”,这时我才知道所谓的“朋友”,是一个公司托老白代为疏通一个关系。酒足饭饱后,老白毫不遮掩地收了一沓“茶叶”,然后直言不讳地对该人说,给张秘拿两条中华。该人叫来服务员,很快拿来了烟,我要推辞,老白使了个眼色,我也就收下了。
酒足饭饱后,这个公司带我们去南门外一个娱乐场所去唱歌。进到包厢,一圈浓妆艳抹的女人坐在沙发上,向我们只“老板老板”的喊。我一看这阵势,腿都有些发软,我守身如玉二十载,绝对不能在这些人身上坏了我一世英明,于是借故给老白说我去上个厕所开溜了。
第二天一上班,老白来我们处找我,埋怨我不该不辞而别。我将收的两条中华烟还了他说,我不抽烟,家里也没人抽烟,拿着浪费了,你还是拿着吧。至于昨晚那个事我绝对不敢,你还是饶了我吧!我边说便用手比划了剪刀形状,意思是说让媳妇知道了,命根子就保不住。老白说先推辞了,但最后还是收下了香烟,给我说了一句:“不要乱说哦!”然后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唉,我给老白示范的小动作,不成想被老白误解了,在机关里传成了我割了包皮,以后数周,只要别人见了我,都要关切地询问伤口愈合了没,弄的我直害臊,简直都没法抬起头,气得我只说在机关工作真不敢乱讲话,否则后果难料!
在机关呆的时间,渐渐我知道了老白的来历,老白父母是老革命,他也是诞生在哪个烽火连三月的时代里。解放后,他的父母都做过省一级高官,文革中被打倒并被迫害致死,他自己也被送到农村去。80年代平反后他的父母恢复政策,他回了城,他父母的老部下报恩,千方百计地将他安排进省机关。不过,经过文革的“洗礼”,他人变得不拘一格,生活也有些放荡,但是碍于情面没有人指出他的不是,于是,他在机关一呆就快二十年,年近五旬,依旧孑然一身。
1999年,我因为迷恋出国,舍弃了现在看起来也是非常辉煌的机关“张秘”工作,到另外一个单位重新开始我的秘书事业。出国前,我去看望了一下原先的领导和同事,他们都对我的去职表示惋惜。老白也是如此,我第一次看见他很动情地给我说:“兄弟,你可能走错路了,你在咱们这里远比你出国前程要大的多!唉,你做这个决定时,该问问哥的主意——不过,事已至此,哥只想对你说,和你相处这两年很快乐。你在国外多保重,哥也会想你了。”
以后十数年间,我出国、回国、求学、生子、工作来来回回折腾,但是脑际里隐隐约约仍然惦念着老白。最后有人告诉我说,老白退休的前一年和机关调来的一个30多岁女秘书好上了,结了婚也生了子,然后退休颐享天年去了。
岁月真是把杀猪刀,飘走的是浮萍,留下的是沉甸甸的记忆。2015年,偶遇老白,不由得想起很多往事,让人很是留恋,也不住地让人搓手而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