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少年时读过的诗,仍在记忆里。读愁诗的时候却往往不识愁滋味。出门远行的时候,见夕阳下,泥村点点,山万重。田园入秋,谷禾乍黄。那抹黄很逼人,一年四季,人皆为谷黄而忙。而今谷黄,人却要离去。出行的时候,家园的馈赠,是自己的泪。
他乡是相对家乡的一个地域概念。初来乍到,白天易过,而夜,却显得绵长。有诗云:“无论天涯与海角,大抵心安即是家。”在他乡呆了两年,对他乡的山水草木,民情风俗,芸芸众生的生活日常耳闻目睹,详熟细致入心了,自己,也便被他乡的精彩感染。但仍然走不出一些圈子,仍有一种陌生不时的扑在心上,感觉排斥和压抑。对游子来说,有距离,更能端详他乡的美丽与神秘。
人在他乡,为工作忙,为生计忙,白天过得忙乱而匆匆。很多东西来不及回味,便如白驹过隙,去无痕迹。为觅心安的东西,又投身人海,尽心尽力驱驰。一天下来,到黄昏,风一吹,犹把心里的五味瓶打翻了。倦鸟有巢,而我们的窝在哪儿呢?在异乡,有我们的窝吗?
走入黄昏晚景中,风不止,路上行人伶仃。正是冬季,虽在南方的海边,北下的风,虽经万里河山,仍是不减凛冽。天上一弯明月,照得天空彻彻,那份透明,如纱般,抚着天空的清冷。冬天的夜空,其实更蓝,比秋天的天空显得更为高远宁静,如冷僻了千年的诗谜不可破解。在这方天空下行走,人,显得微渺和孤单。
居民楼、商店、歌舞厅、酒楼的灯,逐渐亮起来。在高楼上俯视,这小镇,仿如一个千疮百孔的球,那光,便是从那千疮百孔里泄漏出来的。明灭着暗,暗灭着明,鬼魅磷火般,不可捉摸。加之风的纵横扫荡,更显得光怪陆离。行走路上,那景致又是别样。独行的潮汕少女,如聊斋之狐,那姿样儿玲珑,窈窕。黑披风敞开,白羊毛绒衣贴身,曲线动人,如一朵含苞的花,显示出青春的那份芬芳清辉,令人神迷魂痴。
白天的喧嚣,此时已敛迹。奔波劳累的人,体力也逐渐恢复,思想逐渐活跃。脱去工作服,洗却尘埃,精神焕发。而立于门楣之前,人海之缘,看这黄昏景儿,遐思翩翩。人道相思苦,也未尽然。美景在前,尽可参与。友人戏我把杭州作汴州,我哂然,说直把潮州作郴州才对哦。
其实,心仍在驿动,不向潮州,也不向永州。心眼在现实之上,灵魂四处游翔,人才充实。而放眼这异乡黄昏晚景,心中甚少凄凉,趁年轻,风流一回又何妨呢?
如果缘深,我亦可在这远离乡关之处结庐而居,朝赏海景,晚赏人景,谋生事艰,也定陶然。
梦里不知身是客么?这片土地上,这里的人,委实创造了梦,一个梦幻般的现实,如何不能留人长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