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冬日的晌午,张师傅圆满完成了在南通树脂厂仪表修理任务后,踌踌满志走在返回半导体器件厂的路上。
这条路处于市郊,三十三年前,还比较偏僻,车少人稀。周边远处全是光秃秃树林枝桠掩映下,一片片低矮的灰色村舍,近处一畦畦的农地里种满卷心菜、大白菜、白萝卜等疏菜,或青翠碧绿,或绿黄相间,在这朔风凛烈、彤云骤起的严冬,阡陌纵横的田野,一扫萧杀寂寥之气,顿显得生机盎然,凭添了几分“三九”冰霜下生命的顽强。放眼远望,仿佛一幅素描写生风景画。
像张师傅这样迈开双腿步行,启动“11号汽车”的人,这里十分显眼。两年前,他作为下乡知青刚回城不久,国家“百废待兴”,交通不发达。那时的人,出行办事基本上不是乘公交车,就是自行车。每个成人至少拥有一部“除了铃儿不响,那儿都响”的“老坦克”。
在这荒郊野外,一个人走路显得十分孤单乏味,尽管是晴天白日,心中难免不产生惆怅和失落。
张师傅想:最好能有个伴儿该多好!“千里难寻是朋友,朋友多了好走路。”
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长发披肩、身材窈窕的年青女性前行身影,这个曼妙背影体貌特征,以及娉娉婷婷的走路姿态很像他农场心仪的姑娘。
张师傅“心中的她” 早稔熟于胸,如数家珍,深深镌刻在记忆深处。她曾是张师傅情窦初开时,朝思暮想、勾魂摄魄的梦中恋人。
张师傅小步快跑到跟前,试探性地轻轻叫了一声:“你是不是农场的杨丽芳?”
她慢慢回过头,到底是美女,连转过身的动作,都显得那么矜持、那么优雅、那么有风度, 充满美感和诱惑。仿佛是故事影片里的别区匠心的惟美慢镜头。
她发觉张师傅,没因他的唐兀、冒失呈现嗔怪的表情,相反,嫣然一笑,马上惊喜地反问了一句:“哎呀,这不是当年的排长张国强吗?”
张师傅也终于看清了她的清秀妩媚的脸庞,一对明眸还是那样顾盼流连、楚楚动人,虽然,张师傅与她曾同在生产建设兵团一个连队“并肩战斗”,但她好像比自已“高一档”, 难得下大田,一直安排在什么农科组工作,与张师傅他们胼手胝足战斗一线的“农工”接触并不多,后来又被推荐上了师范学校。可张师傅心驰神往,并不死心,一直期待奇迹的出现。
那他为什么对杨姑娘一见钟情呢?因为当时他俩都是共青团员,又在一个团小组,常在一起切磋农料课题。天长日月,张师傅便对杨产生了爱慕之情。
虽然“八字还不见一敝”,谁知“纸包不住火”,再加上好事之徒绘声绘色地一传,终于东窗事发,全连传得沸沸扬扬,这事不知怎么被视谈情说爱如同“洪水猛兽”的连长兼指导员的贾某发现,她武断地认为张师傅“醉翁之意不在酒”,“资产阶级思想严重”, 目的是图谋不轨,这还了得?必须将这不健康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当天她借讨论发展新团员组织会议之机,增加了一项“教育”帮助张国强的议题。但会上团员们发言并不踊跃,人们不明白“男大当婚、女大当家。”都是25、6岁的人了,谈恋爱,犯了那门子天规戒律?
心里这么想,可谁也不想说出来,免得引火烧身,撞在枪口上。贾指导员一看火力不仅不猛,而且还有点冷场,有点大失所望,但毕竞久经沙场,她灵机一动,随机应变,说因时间关系,不要发长篇大论,与会者只要表个态即可。
谁知论到杨姑娘表态,她脸羞得如同煮熟的螃懈,沉默不语、一言不发!会上指导员只指张排长,并未点她的名。其是,谁不知道: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可这却为张“贼心”不死,留下了伏笔,他自认为不表态就是默认,从此,他的恋情之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芊芊春草、生生不已。
掐指一算,他俩也有四、五年没打过照面,难以一睹芳容,今天天赐良机,张师傅还笫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她,不瞒你们说,他当时激动得有点手足无措,怀里像揣了头小鹿,蹦蹦乱跳,(美文网 )头也有点懵……张师傅想:莫不是在做梦吧?他简直不相信自已的眼睛,难道“天遂人愿”, 心想事成?她真是我日思夜想的青春偶像、梦中情人?莫不是冥冥中的命运之神,刻意安排了这次千载难逢的邂逅相遇,“神来之笔”,好让我们喜结“地上连理枝、天上比翼鸟”?擦出爱情的火花?
正可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张师傅与她并肩走着,似乎“相对无言口难开,各自有话在心头”,渐渐有些“心猿意马”、神不守舍、想入非非。经过短暂的沉默,小杨姑娘几次欲言又止,好似要向他敝开心扉、吐露心迹。
最后,想不到她倒首先扯到婚姻话题上:“张国强,我正要找你商量点事,你现在有没有……”
“噢,什么事?我洗耳恭听!”这话正中张师傅心怀,还没等她讲完,他就打断!
他想:有门!莫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两好并一好”,她早就暗恋上自已,就像自已恋上她一般?终于,“见证奇迹的时刻要到了”,快要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
张师傅摒住呼吸,说不清当时到底是紧张,还是愉悦、激动,也许什么都不是,也许什么都有一点。只觉得脸夹一阵阵燥热,,听得见耳朵里全是自已心脏,仿佛“赤道战鼓”,又像奔马疾驰“咚、咚、终……”剧跳的声音。
“我们学校里有个老姑娘,还没有婆家,年龄与你相仿,你如果也没有对象,我就帮你撮合、撮合……”杨姑娘照本宣科地说,平静得让人称奇:“这月老牵红线的事,本来并不适合我还未出阁的姑娘做,可闺密之托,又岂可婉言拒绝呢?”
这话如果出于其他姑娘之口,那么,张师傅还沉得住气,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可对方是他魂牵梦索的暗念佳人,这话等于彻底粉碎了他一枕黄梁的美梦,排除了他奢望喜结良缘的不切实际幻想,等于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你不可能成为我心心相印的男朋友!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张师傅听到这里,宛如当头挨了一闷棍,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冒金星,差点没气晕过去。
弄了半天,张师傅原来是自作多情、“剃头挑子,一头热”。
“我把我的同事介绍给你,你如果有这个意愿,我就约个时间,让你们见面,相互认识……”杨姑娘不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确实不晓得对方心思,仍然处变不惊、安之若素。
其实,杨丽芳早就“名花有主”,对象为出身书香门弟、毕业于南大中文系的“高材生”。与张师傅邂逅一个月,她就与心中真正的“白马王子”举行了婚礼。
文:马鼎奇